◎钟正和
万物新生的春夏交接时节,风是暖暖的,雨是绵绵的,举目皆是止不住的风景。然于我而言,每每看到田间此番充满阳光、蓝天、白云,亦充满春华的景象时,勾起的却是早年烧野锅饭的记忆。
野锅饭,也称“野火饭”或“野米饭”。旧时的乡下人家,生活条件普遍差,能吃饱穿暖已算不错。能到野外烧次野锅饭,不仅好玩,还能吃到喷香的豆饭,使得我对此一向兴致高昂。
提前几天,就已约好了村上伙伴。到了外出烧饭那天,扛出锅,拿出勺,来到事先物色好的,那块看不见自家烟囱的平地上,先用铁锹挖一个不深的坑,再用从各家墙角落里捡来的碎砖块,垒砌成半圆的灶膛,一头空着用来添加柴火,一个简易的土灶遂告成形。
搭灶台,属于技术活,处理不好,甚至有烧到中途倒塌的。所以,被委以此项重任的,通常是绰号“大毛”的孩子王。待一切就绪后,把从家里扛来的铁锅架上,接着便分头行动,去找烧饭所需的材料了。
野锅饭的“野”,是和“家”相对应的,不仅灶必需搭在户外,就连烧饭的原料,譬如柴禾、食材(除了油盐米)都不能取自家中。前者不必操心,在农村满地皆是。你捡一把,我拾一把,凑到一起就不少了。至于后者,自家地里的蔬菜断不能碰,好在是农村,无需上菜场。
五月的乡间,田间地头豌豆、蚕豆已长得很饱满,背着小篮筐,在各家地里摘上几把,“主角”就算到位了。说来也怪,平常最恨偷东西的大人们,那天似乎都成了隐身人。也正因为他们在这一天的慷慨配合,我们很快就集齐了所有材料。
回来后,大伙聚在一起剥豆、洗锅、淘米,煞有介事地忙碌着,热闹非凡。但之后的生火煮饭,便颇为不易了。若是无风的大晴天还好,要是碰上刮风天,不是火苗被吹灭,就是火舌窜上来烧了眉毛。而火势不旺时,又得鼓起腮帮子吹火,弄个比化妆还好看的大花脸属于常事。然即便是这样,我们仍乐在其中。
兴许是上天不忍看到大伙失望的表情,火终究还是在一片吵杂声中熊熊旺起来了,终于可以开启烧野锅饭过程中,最激动人心的篇章矣。
负责炊饭的多为本人邻居“排骨”。他先往锅里淋上菜油,将蚕豆豌豆炒至渐裹上油分,滋滋作响后,再倒入生米和适量的水,放点盐,盖上锅盖,大火煮。
柴火“哔哔剥剥”地燃着,火苗从镂空的灶里蹿出。不一会儿,锅盖边开始“滋滋”冒泡。紧接着,阵阵豆饭香也渐渐飘散开来,并四溢到田野。这是一段并不漫长的等待,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倍感煎熬。
当热香越来越浓,并微微闻到一股焦香时,“排骨”先将火熄了,再续焖个数分钟,这一锅野锅饭,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掀开了面纱。
大伙儿一边好奇地向锅里张望,议论着这回豆饭的色味香味,一边等着“排骨”用勺把配料跟米饭拌匀后,几只手便迫不及待地争相将碗递了前去。
如今想想,当年缺盐少油的野锅饭究竟有多好吃,其实也未必。那一锅饭,有时因心急,揭盖次数多了,最后搞成了夹生饭;有时又一不留神烧糊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烧野锅饭的现场注定会有笑声。那笑得田野翠,乐得太阳醉的笑声,伴着野锅饭的清香,至今仍回荡在儿时的天空,每每思及,兀自心生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