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炜

酒文化既是一种历史现象，又是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酒在宋代实行专卖，称为榷酒制，酒税所得，与盐税、茶税一起占税收很大比重。在北宋，官府设有点检所酒库和安抚司酒库，专门经营酿酒业。安抚司酒库管辖京城以外州县的酒市，州设都酒务，县设酒务，都有造酒的作坊，并直接卖酒，收入归公。如德清有正酒库，东、西二酒库（位于武林闹市处），这些官办的酒库，在每年的寒食节前开沽煮酒，在中秋节前后开沽新酒，还要举行开沽仪式，并设有酒楼，以悬旗为酒招，招揽生意。

酒作为宋人的日常消费品，主要可分为黄酒、果酒以及配制酒。在当时这些酒根据生产的季节和工艺称作“大酒”和“小酒”。小酒是春天酿造，秋天出售，且未经蒸煮就直接装瓶，又被称为“清酒”或“生酒”。大酒是指冬天酿造，夏天出售，经过蒸煮工艺，也称为“煮酒”。饮用的酒品销量多寡，视乎居民之繁盛，商旅来往之多寡，因此，市廛繁盛，是官营酒务、坊场足额销售、完成酒课的基础。宋代的酒库大多置于通衢大道、人烟稠密地，与市镇往往重合。如阜溪沿岸很有规律地分布着几处宋代窑址，皆以烧造日用瓷为主，长安、成年坞、郭林桥等窑址就出土了大量装酒的陶制韩瓶以及把酒灌到韩瓶里去的漏斗。

历史上，和王杨存中等人假借赡军酒库之名，在湖州德清县新市镇等地开设私酒坊——新市镇坊并子坊，“造曲用麦，动以数万计，所用糯米，并于浙西产（米）州军兑便钱物，节次收籴”。新市镇至今有杨家仓、杨园等地名，镇人杨炎铭藏有清乾隆年间手抄本《杨氏宗谱》，内绘有杨存中水墨肖像一幅，甚为传神。绍兴三十一年（1161），杨存中等献纳两浙酒坊中，当户部与两浙转运司奉命接收时，发现湖州等十一坊尚有“未卖煮酒二十余万瓶”，可见当时生产量之大。杨存中后择墓地于禺山下，地名杨坟，明人田艺衡在《留青日札》里写道，有小民于杨存中墓中得一铜爵，容酒一升，腹下有“子孙永享”四字，盖宋内府所赐，何其尊贵。

南宋除继承酒业专卖及个人买扑制度外，创立了赡军酒库，由户部主办，充犒赏使用。湖州府所辖德清、武康两县就设有赡军酒库，酒库下亦有造酒的作坊，如上柏坊、钟管坊（酒醋坊），由户部差官监制酿酒，酒息钱直接上交户部，为重要财源。据嘉泰《吴兴志》载，德清县酒库每年酒税便有三万七千贯，新市酒库每年酒税为四万五千余贯，显而易见，新市是酒业重镇。

新市镇建镇于宋，寓贵在宋代就有十四人，包括吴潜、游似两丞相，张浚、杨存中两主帅。黄庭坚未至新市，其题觉海寺的诗，是个美丽的误会。但杨万里到过新市，在新市有故人刘琥，字国礼，武臣也，还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绍熙三年（1192）暮春，杨万里经过新市镇，酒兴大发，一番豪饮，结果醉倒，宿于姓徐的人家开的酒楼，有《宿新市徐公店》二首记其事：

其一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其二

春光都在柳梢头，拣折长条插酒楼。

便作在家寒食看，村歌社舞更风流。

该诗开头就写酒楼，再写因酒楼而别样生动的柳条上的春光，随后是村歌社舞。不觉想起杨万里写于淳熙八年（1181）寒食的对酒诗，“初心且一杯，三杯亦漫许。醒时本强欲，醉后忽快举。一杯至三杯，一二三四五。”正所谓宜言饮酒者莫如诗，饮，诗人之通趣也。

朱熹的次子朱埜，字文之，淳祐年间以荫补官迪功郎，曾差监新市酒库，因喜爱当地乡土风俗，后定居于新市镇，卒赠朝奉大夫。朱埜的连襟黄榦为其作诔词。监酒的职责是根据酒业实际的销售情况，制定每一季度的酿酒数量和品种，然后去仓库提取所需要的酿酒原料，如米、麦等。监督卖酒之后，还要登记造酒成本，核算酒账。宋代为调动官员的积极性，推行赏格法、减年推赏法，以此来考核当地官员的政绩。有“朱门颜曾”之誉的黄榦性喜酒，但不嗜酒，嘉泰四年（1204）冬，黄榦调至监嘉兴府石门酒库，同时监新市与乌青酒库。在新市，黄榦与张监酒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张监酒，名哿，字安时，为人正直，在新市有很好的名声。黄榦对失去像张监酒这样的人才，表示了由衷的可惜，所作《挽新市张监酒》诗云：“捧檄来新市，逢人说旧官。腊残千盏熟，春到万家欢。不见文移急，惟闻酒禁宽。摩挲石梁柱，挽仰叹才难。”“我亦尘中客，来司瓮底春。从公得遣范，惆怅重书绅。”黄榦在新市为两任监酒官写诗，这是值得引起注意的。开禧元年（1205），新市、石门、乌青三库酒政皆举，部使向朝廷举荐了黄榦。

宋代酿酒主要用谷物为原料。湖州有户籍文书记载了普通民户的真实生活，新市镇高千十户，有三口人，高千十，二十三岁，弟弟高千十一，年岁缺，母亲许四娘，四十九岁，其家以粜米营生，有楼屋三间。这是元代湖州路户籍文书中仅见的一栋楼屋。

新市以黄酒出名，又以老字号莫干山牌主打，可追溯至宋，在长三角市场享有美誉。又一年新市古镇羊肉黄酒节将至，浅茶满酒之中，仿佛增添了一些特别的韵味，是江南文化，亦是宋韵文化，而这些散佚在古镇时光里的与酒有关的诗文，以及隐藏于其后的故事则充盈着浓烈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