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糖炒板栗一样,新市的冬也藏着许多季节限定。大学四年在杭州读书,最惦念的是一碗新市干挑面。特别是在冬日清晨,这碗干挑面足以唤醒沉睡味蕾。虽然学校食堂也有类似的酱油拌面供应,但总比不上新市这一口细面,裹着润亮的猪油,热气腾腾中又渗进小葱香味,是离家在外时的心之所念。
面在新市,各有脾性。特别是入冬以后,人本能喜欢贴近热物,更想被扎实的碳水化合物包裹。这时候,就会有更多游客慕名来到新市。“新市羊肉面”是小镇递给外界的一张烫金名片。“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八个字,形容倒也贴切。但在我看来,羊肉面之于新市人,远不止饱口腹之欲,它更像是一种植根于生活的情怀,一种无须言说的习惯。
新市人吃羊肉,讲究一个“早”字,非得赶在天光未亮时才最好吃。第一口开锅羊肉刚咕嘟咕嘟就被捞起,带着最原始的香气。羊肉,近乎于融化在汤里的酥软,被咀嚼在食客的口齿间,若再咪上一口黄酒,便是绝美滋味。之前通宵达旦工作,到了破晓前最困乏的一刻,总会有同事撂下一句:“走,天亮了,吃羊肉面去。”这句话,瞬间就能驱散疲惫。于是,羊肉面便不只是果腹之物了,它成了昼夜交替的一个仪式,是新市最平实也是最动人的烟火气息。
能与新市羊肉面平分秋色的,一定是鸭绞面。这个“绞”字并非错别字,而是一道独特的工艺:在煮鸭汤时,要先把鸭肉各部位用棉线细细捆扎,这是一口风味的密约。吃鸭绞面,要先喝一口汤,鲜美开胃。炖煮到位的鸭脚,酥烂脱骨,只需在舌尖轻轻一抿就化。鸭胗紧实弹韧,带来利落嚼劲。浸润鸭汤汁的千张包更是饱吸精华。至于面条,可以随心挑选汤面或是干挑面。如果说,羊肉面是唤醒新市早上的晨钟,那么这鸭绞面便是抚慰小镇夜晚的暮鼓。每当灯火次第亮起,它成了夜色里最温暖的等待,收容了每一位晚归人的倦累。
新市的面,精髓在于“细”。从小麦蜕变为面粉,再被抻成匀细的面条。面条或炒或烧,厨艺纷呈。再加上新市人特制的咸菜、荷包蛋、肉丝等各类佐料,便诞生出咸菜肉丝面、猪油渣面、荷包蛋干挑面等纷繁的各色面条,这便是新市面的江湖。
苏轼“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如箸玉簪横”两句诗,描绘了面条如银线般散乱以及搭配蒌蒿食用的场景。我想若是他的足迹能来到新市,尝过古镇的老汤面,写下的诗句定会更添几分市井鲜活气。愿时光能安排一场邂逅,就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冬日,我想邀请他到西河口面店坐坐。桌上,是一碗滚烫的、根根分明的新市“银线”,再温上一壶本地黄酒。而窗外,是小桥流水与古镇人家。这般吃面的闲适心境,定然比诗中所写,更教人流连忘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