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炜
莫干山紫岭村的最高处,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仙人坑。其境不仅不能复刻,还有奇妙传说,相传这里是仙人到莫干山踩下第一个脚印的地方,也是新世纪莫干山“洋家乐”最早竖起标杆的地方之一。
仙人坑,又名宝剑坑,在石颐山西南,在蛇岗之北,旧属原武康县十一都一保一庄(莫干乡第六保),莫干乡公所设此。其地有上、中、下三村,住户凡百余家,宅皆临溪而建,流泉琮琮,隔岸山脚,奇石礧礧。由此南行三里许,经蛇岗至鱼村一带,溪益阔,石益怪,沙浅水清,曲折而赴双溪,不啻如入仙境。
百年前,莫干山避暑人士闻仙人坑有极长之瀑布,不往何为?中国地学会会员王子仁便选择乘兴夜游仙人坑,既至,果见瀑布流泻,飞沫溅珠,远望之,俨然一悬布,如银河之不染尘,洵大观也。此时,忽有孤鹤自前山飞来,鸣于月下,诸人流连不忍离去。莫干山中多瀑布,如剑池、福水、碧坞、葛岭,仙人坑之瀑分三折,别有姿态。作家周瘦鹃素喜涧水,在《山中琐记》中曾述仙人坑的一次乘舆秉烛夜游:“至仙人坑,天已入暮,昏不见物,幸舆人已于簰头购得灯烛,亟出而燃之,舆各一灯,系于行杖之端,用以照前后舆人,然烛光甚细,不能普照也。愚持杖笼灯,危坐舆中,心惴惴不自安,引目四瞩,但觉隔岸皆山,涧响甚厉,浤浤之声不绝。”一生几闻鹤清鸣,也效古人秉烛游,如此良夜真不宜虚度,而白日更应惜寸阴。上海银行职员陈慧一曾在莫干山小住数日,特道出百步岭,经山鸠坞,往仙人坑游赏,见有一古刹,建于山涧上,系废后重葺者,重点是,相近有村舍三四,农人食耕于斯,浑朴有古风,相聚无所争,一若世上无奸诈之事。
但好事、新事在莫干山会自然发生,且大多是以纪录片聚焦,不断向外输出莫干山里的栖居方式——生活,也帮助观众从不曾留意的细节中习得新的视野。一如1898年,美国人范约翰偶游莫干山,爱其地幽雅,遂买屋为避暑之所,开启西人在莫干山购地建屋之始,迨后游人踵至,各建崇楼,成一奥区,与庐山、北戴河、鸡公山并闻寰宇。喧嚣过后是沉寂,久别重逢更多惊讶和欣喜。一座山的久远故事,或真实,或虚构,很多只在本地家族中代代相传,却对于到访者而言,重温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则是一种享受。2005年,法国人司徒夫被TheMogan-shanLodge(莫干山顶咖啡厅)主人吸引,进入莫干山后则为这片茶竹之地流连忘返,索性买下了仙人坑茶厂旧屋和四周茶园,整挖酒窖,种植玫瑰园,在炉边举办有关艺术和传统的故事会。司徒夫所设计建设的法国山居(LePassage Mohkan-ShanHotelFrancais)便是如今莫村旅馆的前身。在新一轮避暑地复兴中,这种与本地能量、信息的对接,山上与山下的联动,成为莫干山最具价值的资源之一,而随着以裸心堡、裸心谷等为代表的“洋家乐”蔓延成片,使莫干山取得了很不一样的成绩,名列《纽约时报》推荐的全球值得一去的45个地方之第18位。媒体的争相报道,住客的口口相传,令莫干山民宿一度供不应求,需要提前预订。
莫干山,真是一个观察人的生活和寻找情感记忆的理想地,而茶园是莫干山最标志性的景观。在莫干山掌故中,范约翰最初买的就是莫干山上的茶园,柏高德也买过莫干山西边的一处废弃茶园盖了一幢土房,法国山居logo里有“茶園”二字和莫干黄芽图案——这款采自莫干山竹林中的,因带着嫩黄白毫芽尖而得名的茶,与西湖龙井、余杭径山茶同列浙江省首批一类名茶,而仙人坑茶园即围绕着莫村旅馆的茶山,属莫干黄芽的核心产区之一。凭借其香气清甜、滋味甘醇的品质和稀少的产量以及独特的工艺辨识度,莫干黄芽不再是曾经散失的塔山古产,重新回到了市场之中。司徒夫用心管理茶园,采用茶园的鲜香茶叶炮制而成独具茶味的美食。2014年,第六届莫干黄芽茶王赛在法国山居举办,通过CCTV4《走遍中国》栏目播出,莫干黄芽茶与法国红酒争妍斗艳。而此前,法国山居还办过擂茶大赛,参赛者将干净的茶叶、芝麻、花生等放入擂钵,待食材完全被碾碎,添上凉水,搅拌至糊状,就是一碗擂茶。仿佛这与法国山居试图营造的风格不搭,但增加了异域风情的山居与当地风土的黏性。少点仙气,多点质朴的泥土气,未尝不是民宿的生机。
司徒夫认为莫干山是徒步或骑车郊游的天堂,旅行者可根据体力状态选择合适的郊游路线,走出法国山居,踏上穿过茶园的小路,一直向上通往莫干山顶,可欣赏古道夕阳与街灯初上,可领略本地建筑与万国别墅群,可体验乡村生活和都市时尚。如果时间足够充裕,尽管暂停脚步,凭栏喝一杯咖啡,或者坐下来品一杯茗茶。
一叶知春,万山丛中漫茶香。莫干山茶农素来是以本地产的茶为傲的,明前、雨前新出芽叶甚或被称作“喜鹊嘴”。仙人坑人是懂茶的,自古以来茶从未离开过餐桌,凝聚着家族和村落,如司徒夫者入乡随俗亦将茶园作为渊源,以茶为料,浸泡其中,思路渐渐打开,又如莫村旅馆的经营者看山上是什么颜色,桌上就有什么颜色,与草木、山水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度假模式,从前是资源依赖,现在更倾向于内容驱动、情绪溢价。
雕饰得格外美丽,原味或冲淡,很多沉淀的地方文化意味着会流失,这不应是民宿被简单模仿和泛用的结果。相反,近千家民宿应该成为莫干山新历史的见证者、参与者、创造者,才能在时代浪潮中锚定宿集高地,与在地文脉形成双向滋养,生长出有生命力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