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重阳糕香 岁月悠长

◎钟穗

说起个人对九九重阳的最初记忆,无关诗情绵绵的登高望远,无关画意浓浓的遍插茱萸,也无关醉倒于家门口的菊花酒,而在那块只轻轻一口,便能从中感受到素朴与温馨的重阳糕上。

兴许是糯米的风味,与这方水土的格调特别匹配,早年的家乡,各色米糕团子,会随着岁时节令流转,赋予四季轮回的意义。尤其是老一辈人对于它们的重视,是现在的小年轻所无法想象的。在老人家们的心目中,糕团不仅仅是舌尖上的美味,更是萦绕于心头的乡情所思。生活中,只要有它们陪伴的日子,总是那般的甜蜜幸福。

“中秋才过又重阳,又见花糕各处忙。面夹双层多枣粟,当筵题句傲刘郎。”重阳糕,历史悠久、品种繁多,早在《岁时杂记》里便有记载:“重阳尚食糕……大率以枣为之,或加以栗,亦有用肉者。”

尽管就我而言,并未见识过用枣、用栗,甚至用肉的重阳糕,但打小就知道,只要是重阳节当天吃的糕,诸如花糕、蜂糕、方糕、状元糕等,都可泛称为重阳糕。

印象中的儿时重阳节,天刚蒙蒙亮,家里便忙碌起来。兀自躲在被窝中,半梦半醒的我,依稀听到门外传来舅舅到院场草垛搬动石磨的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吱呀吱呀”,将泡酥的新米,上磨磨粉的动静。

不知过了许久,屋内空气中渐渐飘溢进米香糅合着馅香的芬芳气息,丝丝缕缕,越来越浓,只消一闻,立时便能联想到米糕所赋予舌尖的绵密甘香。再也按捺不住的我,“噌”地一下从床上跃起,光着脚丫跑去看大人们蒸糕。

透过弥漫了整个灶间的缭绕雾气,但见一笼热而烫的重阳糕,刚好出锅被显眼地摆放在桌上。待其稍冷却后,外婆将之切成一角一角的菱形块,再用彩纸剪成的三角形小旗,插在糕面上。眼瞅着一块块的米糕,有模有样地落到盘里,霎时变得姹紫嫣红了起来,该份诱惑可想而知。

就当我迫不及待地准备去抓一块来尝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外婆笑骂了一句:“小馋鬼,先给外公送去!”于是,只得乖乖耐住性子,捧着盘子,把糕送到院中的外公手里。外公用他那有些零落的牙齿,只象征性地轻咬一口,便递还给了我,并连口夸赞道:“穗穗真懂事,外公不饿,你先吃。”

莫瞧重阳糕貌似婉约,在你轻轻咬开的那刻,清且纯的新米香,和以馅料淡淡的一点甜,很能让人感受到蕴藏于眼前这些微小颗粒里的韧劲与力量。

我始终认为,糕团大致是带点女性化特征的吃食。君不见,乡人吃糕,多重一个“糯”字。唯独重阳糕,因用了粳米成分多一些的粗米粉来制作,独具一种宛若黄松糕般松软不粘牙的口感。而该份滋味,恰恰是我所偏好的。

家里自制的重阳糕,不以糯见长,但糕团灵魂里的东西却是一个没落下——豆沙和猪油。经猪油炒过的赤豆沙,于蒸制过程中,香甜软滑地渗透到米粉中,融于一处,再香甜地在嘴间化开,恰似金风逢玉露,味蕾瞬时开出了一朵朵花。美食当前,我总得连吃三块,方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找小伙伴们炫耀了。

食物是有记忆的。就像敲下这段文字的同时,我的眼前仿佛浮现起,旧时重阳一些既模糊又清晰的影像:灶间里,外婆被炉火熏得赤红,汗水沿着两鬓直往下淌的脸庞,在由窗户散落进来的晨光渲染下,显得如此祥和……伴着隐隐传来的桂香,时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