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种小型鲤科鱼类,鳑鲏的模样有趣。扁扁的椭圆形身体上,长着一个小到不成比例的头,活脱脱就是微缩版的鳊鱼。虽说《湖城野志》中记载,颜真卿任湖州刺史时,老友张志和曾以五寸长的鳑鲏招待他。然于个人记忆中,鳑鲏多是极小的,一般也就二三公分长,能长到五六公分已算是罕见的大个子了。
鳑鲏小归小,却丝毫掩盖不了它们的美丽。这种本土淡水观赏鱼,古有“鲂婢”之名。鲂者,鳊也。形似而小,仿佛从婢。春夏时节,常能看见头部着红而背鳞显翠的鳑鲏,绿晕晕、红绰绰,嬉游水中,恰似蝶舞……太阳一照,发出彩虹般耀眼的光泽。该副亮丽色泽,无怪乎古人将之喻为娇俏的婢女。然博识者,却知那是正值生殖期的雄性鳑鲏,身上所出现的意在吸引异性注意的婚姻色。
过去的农村娃娃,物质生活固然贫乏,但一些乡间特有的的乐趣,却丝毫不少。譬如,到河边钓鳑鲏,几乎是每个农村孩子都会的“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用系着大头针弯成的鱼钩,串上米虫作诱饵,沿着河岸放入水中。待鸡毛浮漂往下沉时,轻轻一提,一条亮晶晶,闪着银光的鳑鲏便被拽出水面了。鳑鲏性痴,通常一个下午,一群鳑鲏便从河边转到随身带来的水桶里游动了。
明代姚可成《食物本草》提及:“形类鲫鱼而小,扁身缩首,颇似竹篦,处处湖泽有之。冬间煮食味美,夏、秋微有土气,味稍不及。”虽说鳑鲏的美名早已传遍天下,但在连一些小河塘里,都能捕到鲜鱼的家乡,它们却因个小肉少,早年实为人所不屑。唯入冬后,鳑鲏肥美时,这种平日被人看不上眼的小杂鱼,这才受宠起来。
至于吃法,如果鳑鲏的数量足够,以油汆为上,正如《清稗类钞·饮食·爆鱼》中说:“亦有以旁皮(鳑鲏)鱼为之者,则整而不碎,松脆鲜香,骨肉混合,亦甚美。”
然而,在物资贫乏的年代,因食油定量少的缘故,油汆鳑鲏通常可想而不可及。当时的农家,入冬后多会腌制满缸满瓮的咸菜,一款以之搭配鳑鲏红烧的咸菜鳑鲏,便成了最常见也最受欢迎的美味。
做这道菜,最好在柴灶上烧,油务必用菜籽油。锅烧烫注油,待青烟四起,欻啦一声倒入鳑鲏,煎透保形,倾入咸菜。放酱油,再添开水少许,盖上锅盖烹煮一刻钟。最后加入小葱,色香味俱全的咸菜鳑鲏便做好了。
当一道味则兼攻,香却相透的咸菜鳑鲏出现在眼前时,那鱼、菜兼香满屋的馋人气息,直钻肚子,让人忍不住连咽口水。
赶紧搛一条鳑鲏入嘴。舌尖轻轻一搅,嘴巴微微一抿间,那淋着红汤的细嫩鱼肉便直接化入口水,悄然滑落肚中,全然不同于一些常吃的大鱼。遂赶紧再夹一条入口,结果依然如故,似乎让人永远品不到鳑鲏之味。
其实,咸菜鳑鲏的精华全在那沾了鱼香,升华出一种别致的鲜爽可口的咸菜中。直到现在,我搜肠刮肚仍未想出能形容该种美味的词汇。只记得当年一餐饭下来,咸菜食尽而鱼剩少许的场景。
“三条鳑鲏六碗冻”,是乡间一句略带夸张的俗语。鳑鲏鳞细有脂,喜吃鱼冻之人,在烹煮此菜时可多放些水。宽宽的汤,盛上几大碗,放上一夜,翌日就能得到连鱼带汤凝成的鱼冻。用之下饭,那个滑溜溜、鲜笃笃的奇妙滋味,不仅点缀了儿时的的光阴,至今仍徘徊在我的舌尖记忆间,意惹情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