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清凉不过一份陶钵甜酒酿
◎栗子


这里的人常常路过一个老旧的门面,有位老人坐在门口,微笑望着往来行色匆匆的脚步。在其他季节,他们很少会想起这位老人的手艺,只有到了暑假,大家才知道这房子里有份清凉,那只陶钵装的甜酒酿,是老底子新市人不舍的味道。

这家店的主人姓汪,今年80岁。父亲是安徽避难来的,和他母亲相识相恋后在这里安家。父母做了一辈子甜酒酿,把苦日子发酵成甜蜜,然后幸福日子在他们手里开花。7岁的时候,他就站在条凳上跟着爸妈“掺和”这门做甜水的手艺,所以,他说他做了70年甜酒酿一点也不夸张。

这个说话中气十足,面容特别和蔼的老爷爷,在我第一脚跨进门时就从躺椅上坐起来,“吃甜酒酿啊?”“嗯,爷爷我要一钵甜酒酿,没卖完吧?”“有,有,有,今天刚好还有,我来拿。”当我放下包,看着他在冰箱里端出那份专属于新市老街的酒酿时,冰箱的冷雾气里有时间的亮片,那一摞深棕色的钵钵,再冰都散不去他手里的温度。

外面近40度的高温,坐在没有空调不开电扇的老屋却很凉快。汪师傅把门窗都用深色纱布帘挂上,白天太阳只留下一点光,没有过多的热量。这里的门是朝东的,西面被高高的房子挡住,正午开始就没有直射,水泥地面和老墙面也不太吸热。这张有点年头的八仙桌和四个红色木条凳,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围着爷爷奶奶锅台转的日子,有什么好吃的就第一时间爬上凳子,风卷残云后就跟泥鳅似的不见了影子。

这条老弄堂是老人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个甜酒酿也是附近居民吃了一辈子的小甜品。小时候他们管这里叫东埭街,大概因为在新市最东面了,当初有二十几家做甜酒酿的小食坊,四季都有卖,如今只有他一人在坚守。这些陶钵是祖传的,使用前要经过开水烫煮,不小心的时候也会打碎,在接力和损耗中,现在还有一百五六十个。汪师傅坚持一定要陶钵才能保持原味,塑料的不锈钢的玻璃的都不行。总有顾客问他陶钵卖不卖,有人出五十元一只,他都拒绝了。

屋里那只稻草编织的厚重的大饭窠,足以装下一个我。那是除了手和眼睛,在没有温控仪器的岁月里唯一称得上有“科技感”的酿造工具。蒸熟的米饭要在最好的条件下发酵,保证成品口感不出差错,气温日日不同,聪明的匠人就在这个饭窠里做文章。钵头里清亮的汤汁和雪白如玉璧的米饭圈,微生物整整齐齐切出的圆神奇得可爱,我甚至想让朋友用圆周率算算这圈米饭的面积。

当下的条件,两块五毛钱能买到的东西不多,这份甜凉就只需要这个价格,付钱的时候,时光好像也回到了童年。当我们拼命怀旧,不是要抓住那个早已回不来的自己,而是一次次温情地和过去告别,从而走向更宽广的未来。生活是一桌需要静心烹调的菜肴,冷热看爱好,甜咸自己调。这钵甜酒酿是不多不少,味道刚好,可以开胃,也可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