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宏
近日远游三峡,终于圆了我做了很久的三峡梦。
记得上小学时,读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水调歌头·游泳》,词中“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说的是要在三峡修建大坝。当时我还不能全解词义,但从此对三峡怀了好奇心。
后来读到了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读这流丽飘逸、激昂浪漫的诗句,仿佛随诗仙驾轻舟过了三峡。
再后来读了不少关于三峡的诗文,印象尤深的是郦道元的《三峡》:“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如果说李白是对三峡的速写,那么郦道元则是工笔画,展现了可让人细细观赏的三峡场景。我感受到三峡的险峻和奇丽,令我遐想联翩。三峡成了我向往的地方。
早年,想去千里之外的三峡,除了出差顺道,是不会专门去游玩的,我一直没机会去。上世纪90年代初,得知三峡工程正式动工。大江截流后还能见到古人描述的那个三峡吗?这时我想去看三峡的心情变得迫切。由于种种原因,还是未能成行。2003年三峡大坝开始蓄水,去看三峡的心情就不像以前那么迫切了。
一挨又是20年,今年4月中旬,我终于踏上了三峡之旅,离我最初的好奇已过去半个多世纪。
我乘坐的是长江游轮,从宜昌到重庆,在长江上度过了4昼夜。李白过三峡是顺江而下,我溯江而上,从西陵峡向巫峡、瞿塘峡而去。
宏伟的三峡大坝筑于三峡中以险峻著称的西陵峡,它把西陵峡分成坝前坝后。游船从坝前秭归启航,这里的西陵峡已变得山势平缓,江面开阔,水面平静,如苏轼所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巨大的游轮在江中行驶如在湖面荡漾一般。难以想象,这里曾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激流。
游轮在峡谷间缓缓前行。晨间,雾笼江面,两岸景物时隐时现,犹如一幅幅淡墨山水画。待日出雾散,两岸景物才显现。夜晚,沿岸峰峦呈现轮廓,偶有城市五色灯光从山峰间移过,耀眼夺目,这样的景象古人是见不到的。
入巫峡,江面渐窄,水流仍缓,两岸群山连绵,确如郦道元所说“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清晨将过神女峰时,我急步到船顶。站立船头,晨风扑面,眼前峡谷峭立,黛色朦胧。至神女峰处,只见右岸山巅有一豁口,中有一柱,亭亭玉立,便是传说中的“神女”。我不由得想,古人过此当在深峡之中,仰望神女会是怎样的情景?又想到毛泽东主席的词句“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感觉写得非常贴切。三峡水库建成后,江水抬升百米,神女确实还是无恙,但她一定会为人类的创举而惊叹。此时太阳冉冉升起,水天染了霞色。回望神女,换了霞装,飘然而去。
郦道元在《三峡》中写道“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我读出了凄惋,却希望有此感受。但是我们的船行进在幽深峡谷中,不闻猿啸,却见猴群。人猴相见,猴不惧人,人俱欢颜。时空已变,感受自然相异了。
至瞿塘峡,前方山峰高耸入云,那是赤甲峰,是整个三峡群峰之巅。峰呈正三角形,略有赤色,船从峰下过,视之如金字塔。过赤甲峰,对岸出现垂直于江面的巨大崖壁,巍峨壮观,大自然竟有如此鬼斧神工。这里便是三峡入口——夔门,如此天险,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我们的游船轻松过关,停靠于夔门外的白帝城下。
离船上岸,登上白帝城。白帝城已不在彩云间,江水没至城下。在此望夔门,高山夹峙,山水壮阔。随即,我起飞无人机到夔门上空转了一圈,这俯视夔门的感觉,当年李白朝辞白帝城从此入三峡时是感受不到的……
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梦想,也就是心愿,看一看三峡是我的一个心愿,如今心愿已遂。虽然我看到的三峡不是古人描述和我遐想中的三峡,但这不一样的三峡还是值得一看的。其实人会因环境而变,自然物也一样,三峡的改变是时代赋予了新的使命。我想,当事物发展出现矛盾时,最好择善而从,又有兼顾,才两全其美。不管怎样,三峡还是三峡,还是值得我回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