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濯尽柔面,面筋乃见。”这是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的描述。说的是将揉好的面粉,放水里反复汏洗,淅出小粉,余下的生麸——水面筋。而从水面筋变成金灿灿、圆滚滚的油面筋,又是饮食史上的一大飞跃。
儿时的我,曾见过乡间师傅做油面筋的情景。师傅将洗出来的生麸,先用温水焐一会,进行熟化后,一面开着大油锅,一面将生麸揪成玻璃弹子大小的球形,间隔有距地抛向油锅。再用笊篱反复将它们从锅中捞起、放入,并前后抖动。经热油一炸,生麸逐渐膨胀起泡,变得金黄滚圆,师傅眼疾手快地用笊篱捞出,完成了由生麸变成油面筋的过程。
味香性脆、柔软肥鲜的油面筋,不仅在饭店大师傅的厨房里,可以与各种荤素食材搭配成菜,即便到了普通家庭的小灶上,照样能花样百出:面筋炒青菜、面筋炒木耳、面筋百页汤、面筋冬笋煲……然最为乡人所熟悉的,还是一款油面筋塞肉。
油面筋塞肉,也叫“油面筋嵌肉”。“塞”与“嵌”,都是“酿”的意思,指把馅料植入。
油面筋的外表光亮,但腹中空空总嫌不美,因而塞点东西充实一下,很有必要。而在饮食讲究清淡的三伏天,一道素中带荤、含汤带水、省事美味的酿面筋,还是可以一吃的。
油面筋塞肉,最好吃的还是面筋。从一粒麦子到一只面筋,由石磨磨去皮,石臼舂成粉,再经水淹手搓,烈火烹油,十八般磨难俱已受过,终于还来一个金黄的浮生。
人类对既大又圆的食物,本就抱有天然好感。加之在这道菜里,原本素淡的油面筋,因有了肉馅的激发,便将绵韧细腻、似肉非肉、似素非素的特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这种能瞬间融化人心的魅力,也无怪乎我那位侄女,每每吃到此菜,总是恶劣到只把面筋剥下来吃了,却将肉馅扔在碗里。
如今的我,在外用餐的机会不少,但吃来吃去还是家常菜最值得惦记。寻常的食材、朴实的做法,那种熟悉的滋味,能清晰地透过唇齿,含蓄绵长地表达出,“家”在心间的深深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