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梅雨时节,栀子花开,白兰花开,星星点点的茉莉花更是开得快活,这三大香花极是令人喜爱,行在江南雨巷里,常听得一声声清脆甜糯的吴侬软语:阿要白兰花、栀子花?卖花女子无一不眉眼清俊,爽利干净,如摊在竹篾篮里娇羞脉脉、温婉娴静的洁白花朵。
白兰花是可以穿成串的,别在衣襟或做成手串,走一路,香一路,心田里也流溢着淡淡的花香。夜间置于枕畔,梦乡里又添几许清芬。栀子花可直接插在发髻或辫梢,瞬间便增了几分娇俏。其实在民间,白花是不上身的。这两种花却受优待,尤其栀子花竟享有上头的特权——白花之中也就此一例了。茉莉花开得久一些,玲珑小朵也更为幽雅,夜间在书房用功,清风中飘来一阵阵馥郁之气,可不就是茉莉在幽幽吐香?这花皮实,剪去残花及至下部枝叶,很快又生出更多花枝直至爆盆,油光碧绿中是繁星似的小花蕾,有时兴起,我甚至摘上三两朵,泡茶,真是香。茉莉香片则取半开之花,与茶叶按一定比例窨制而成。哪怕隆冬时节,饮一口茉莉香片,马上就有置身梅雨江南的温润之感。
那天走过一座小石桥,窄仄的小河两边全是盛开的夹竹桃,有几株是艳艳的粉红,更多是绵密的雪白花朵,在雨中,那样多的花树无休止地绽放,过完整个梅雨季还会继续下去,热闹是热闹,热闹过处又有些许落寞之感。尤其在一天一地的梅雨中,在满河溅起的烟波里……无一只船,无一个人,无一点声息,除了淅淅沥沥的雨。
原以为春天过去,绿肥红瘦,花就少了。细想一想,其实夏花也多。如石榴、蜀葵、合欢、紫薇、凌霄、木槿、茑萝、美人蕉还有绣球,这些多为红色花朵,如火热的炎夏。当然也有白花,除上文提到的三大香花,又有广玉兰、晚香玉等。奇怪的是,红花不香,白花则有着或浓或淡的芬芳,只是亭亭于水中俯仰生姿的莲花不管红与白,无不香远益清,惹人怜爱。梅雨中的莲花冉冉初放,有一位可爱女子芸娘喜欢用小纱囊包了少许茶叶,置于花心,翌日清早取出,烧了天泉水(指雨水、露水、雪水等)冲泡,香韵尤绝。如此兰心蕙质的女子,真让人喜欢。
我更喜欢梅雨时节的白色花朵,似乎更有态,更娇媚,更见韵致,也有着恰到好处的一点慵懒之意。更主要的是,白花似乎总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足可抵了梅雨的热与躁,烦与闷了。
若是撑一柄天堂伞,走在老家的长街短巷,看青砖黛瓦或二层小楼的人家小院里,很常见的便是一树白花在寂寞绽放,香是扑鼻子香,只是少人观赏,花开花谢两自由,舒卷开合任天真。曾经是主人忙飞飞地在田间劳作,“姑妇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如今乡里人少,几成空心村,有几人有闲心去赏花?前些时我下乡,特意去大哥家看了看,还好院里没生草,那株硕大的栀子花开得满满的花朵,如一只只白鸽栖在枝上,我没有钥匙,唯有嗅着门缝里溢出来的淡雅花香,看一眼厨房一角自开自落的洁白栀子花,油然就会生出几分冷清与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