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坑

石颐村

山鸠坞

◎朱炜

登山则情满于山。在“行行重行行”的人生旅程中，桃花源里、山阴道上让人流连于神往的，是人文与自然的对话。然而，由古至今，乡野往往缺乏历史记载和文献档案，历史进程的影踪却隐约其中。“古早”，即很久以前，莫干山避暑地被发现前，姑且可称为古早时期。莫干山群山簇立，若干村庄依偎在山谷之中，而每个山谷都是一个胜地，潜德幽光。

莫干山，是诸山总称，属天目山余脉，以塔山为主峰，以荫山为中心，主区还包括炮台山、上横山、中华山、天池山、金家山、屋脊头、冈头墩等，外延区有石峤山、石颐山、梅皋山、天泉山、铜官山、鸟青山、高峰山等，在拼音之前，外国人还音译有MoKanshan、Mohkanshan等。当年避暑西人寻幽探胜，以莫干山中泉源甚多，且皆甘冽，取化学测验，则水经天然之沙沥，而无微生物，谓之乳泉。避暑西人们一下子没有意会莫邪干将的传说，而是将莫干山理解为“Don’tworry-Mountain”（莫要干扰此山）。现代读者或听过“Don’tworry,BeHappy”这首流行歌曲，从歌词可一窥“Don’tworry”的心情。今天我们站在现代世界里去看古早时期的莫干山，宛如听到那轻快的曲调与遥远的歌声在对唱。

孙乐君撰《莫干山西人避暑记》云：“莫干山其地周广十数里，高六百余米突。”“地僻而幽，泉甘而洁，故天然名胜也。”“山鲜居民，惟岭下间有一二村落。”莫干山悉属民产，陈元吉等20余户为有记载最早向避暑西人出售土地的原住民，交易发生在1898年三月前。金亦孟，人称金老人，温州平阳人，因避太平天国之乱而至莫干山，爱此山静寂，诛茅竹林中。金老人来山时，山上还没有外国人。

以德怀远，猛然间，发现莫干山中的寺庙、古碑、风水树，乃至山志、家谱、民间文书，令我们凝视与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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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岭，今写作劳岭，东西长7里，测其高得三分之一，昔岭上有亭，以驰行役。劳岭古道，依山势和溪流蜿蜒而上，台阶由碎石铺设而成，是古时山中物资运输的要道。旧谚有“劳岭十八肩，肩肩喊皇天”。莫干山本就山多地少，开垦艰辛，夏季又多暴雨。历史上的仙人坑、梅皋坞和石颐村等地村民的水稻田，1300余亩，都在劳岭东康城上下的黄金畈，村民们要翻过劳岭才能到达田畈，收获的粮食也要翻过劳岭运回家中。

山鸠坞，又名山鸠湾、山居坞、山基坞，今写作三九坞，简名395，在莫干山东麓，修篁夹道，涧水淙淙，怪石齿齿，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二保五庄，莫干山避暑会时期与莫干山避暑区毗邻，今属德清县莫干山镇劳岭村。1904年，避暑西人购地连及山鸠坞。据传，山鸠坞14-15号民居主人姚阿才曾任西乡执事，在莫干山土地交易契据上签字作证。山鸠之名，或因坞中多斑鸠，而人烟稀少。“久矣山居著姓姚，承家力穑自前朝。”山鸠坞村人多姓姚，莫干山上旧有清乾隆嘉庆时期姚氏墓茔，俗称姚家坟。清末安徽淮安知府、邑人姚永昌妻范氏于清道光九年（1829年）旌表节烈，名载清道光《武康县志》“列女”篇，墓近剑坑上。姚范氏孙姚玉辉于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在石壁立节孝牌坊，柱联曰：“七旬矢志冰霜操；千古长存松柏心。”周庆云有诗云：“渐上幽岩经石壁，百年坊表尚巍然。”1920年，莫干山避暑地东南界至牌坊。后之游山者乘轿循老路登山，至牌坊为途程之一半，必在此小憩，偶尔还能见到山鸠坞村用骡子驮运者。牌坊今不存。

鸭蛋坞，又名鸭潭坞，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二保五庄，后并入石颐村，今属莫干山镇劳岭村。石颐水，自北而南流经鸭蛋坞。坊间相传，很久以前，有两位神仙来到这里，在村口一个水潭中化成了一对金鸭子，以后定居在潭中，从此这对金鸭就成了村民眼中的宝物。自从来了金鸭后，当地年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后来，有位徽州人来到村中，看到这对金鸭艳羡不已，设计偷走了金鸭。从那以后，村庄逐渐衰落。村民十分怀念这对金鸭，因此将村子取名为“鸭潭坞”。在当地土话中“潭”与“蛋”的读音相似，村民在口传中，将“鸭潭坞”念成了“鸭蛋坞”。而据杭州之江大学教务长周梅阁夫人姚锦凤著《感恩记》：“原来那地方名叫鸭蛋坞，音与约但河（约旦河，抗战时期莫干山避难者据谐音称流经的溪为“约旦河”）颇同。那地两旁山形，犹如鸭蛋，两山之间平原为坞，故名鸭蛋坞。”这个故事里又寄托着战乱时期对和平的向往。

石颐村，因石颐山得名，又因石颐寺而名寺前村，最早因与石峤山相对而名石峤村，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二保六庄、七庄，今亦属莫干山镇劳岭村。石峤山，又名石头山，与石颐山相对，当年西人游莫干山者恒憩此，携食品进餐。石颐山山腹两崖，大石错互，函若唇齿，其中廓然以容，黄土山桑，烟火数家，若颐之含物。昔莫干山上蔬菜供应，多出于石颐村。江家球《往石颐石峤道中》诗云：“石颐将石峤，相向倚苍穹。”石颐寺，在石颐山腰，系古刹，寺有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铸铜钟，声闻数里。寺后有虎跑泉，俗名虎跑潭，为寺僧住房处三个高低错落有致的水潭之最高者，其上由乱石叠成的二丈余高驳岸，潭中水清洌洁净。相传为石颐寺开山祖师齐偘禅师所饲二虎大空、小空刨得，宋武康县令毛滂曾浚之。昔有避暑西人来，知客僧会领往虎跑潭，用葫芦瓢舀半瓢水到碗里给外国人喝，外国人大方一点的，会摸出一块银元相赠。石颐村山塘旁旧有石中树，一名神仙树，树高五六丈，苔痕遍树，枝叶尚茂，石高5尺，纵丈余，横4尺许。自1984年，建成石颐寺水库，寺、泉、树皆不存，寺之残垣犹立通往莫干山裸心堡必经之途，而原石颐村村民迁至庾村与劳岭水库之间，驻地称石颐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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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皋坞，以梅皋山（俗呼大山）得名，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三庄，今属莫干山镇紫岭村。梅皋山有万峰庵，庵之爨下有泉，极甘冽。坞内屋宇稠密，村民大多姓潘，有宗谱，潘氏先祖于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从苏州迁此，筑室成家，依山耕数亩田，或于夕阳时下网。得鱼，以此怡然自足。族人以字辈排行：“永以正文尔，子履会世瑞，广学仕开启，明月满全香。”1902年，梅皋坞人潘瑞理、潘广桉叔侄曾将名下荒竹山与荒柴山卖予英国人惠乐仁，有契据保存至今。

仙人坑，又名宝剑坑，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一庄，分里村、中村、外村，今属莫干山镇紫岭村。人烟百余家，皆临溪水，水声潺潺，隔岸皆山，山脚即溪，礧礧磈磈，奇幻莫名。仙人坑与旧属吴兴县的仙人洞，应是一个命名序列。

岭下村，在紫岭下，又名紫岭脚下，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七庄，今属莫干山镇紫岭村。方遐公妻李氏守节77岁，于清乾隆五年（1740年）旌表节孝，有石牌坊。方氏之门子姓绵延，为山中世家。牌坊今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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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村，简写作于村，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二保十二庄、十三庄、十四庄，今属莫干山镇燎原村。南朝梁大宝二年（550年），庾肩吾封武康县侯，翌年（551年），庾肩吾子庾信袭爵。庾村之名出此。阜溪流至庾村称庾溪，有地名三眼桥，相传为缆船石。村中遗有石马、石虎、石羊，一在中村，土名闸码头（今名石码头），一在南庐（今名南路自然村），土人呼为王坟。昔庾村内人烟稀少，因老路武康路、新路莫干山路皆发轫于此，村民一度以抬轿为业。

莫干坞，又名莫皋坞，在莫干山新路、老路之间，今属莫干山镇燎原村。山中深谷小村，溪山环抱，风景清幽，为剑池之水流经的第一个自然村。

盛家村，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二保十一庄，今属莫干山镇燎原村。医学博士盛清诚就诞生于盛家村。燎原村犹有盛氏旧宅，为晚清建筑。

何村，又名胡村、吴村、河村，依铜官山，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一保十庄、十一庄，今属莫干山镇何村。有地名水坞里，阜溪支流源于水坞里，自南而北流经，折向西北，经康城，注入干流。村中曾出土恐龙蛋化石、东汉双鱼洗。土地庙称铜官庙，又名赵监祠，祀西汉吴王刘濞采铜监司赵氏，兼有纪念之接官亭。《兴华》1923年通讯称：“吴村是从莫干山到簰头的必经之途，村庄又大，真是要紧呀。”何村还有一个掌故，与三桥埠志成竹行经理盛趾麟有关。盛家发达后，在何村建屋，并开杂货店，盛趾麟有一匹大白马，识得去三桥埠的道路，经常驮着货物进村，马铃声和“笃！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名马步里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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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山南麓簰头，今写作筏头，为原武康县属的一个市镇，又名英红，旧属武康县十都一保七庄，距武康与上柏与三桥埠均为12.5公里，深处山乡，交通素称不便，往来行人，除步行或乘轿外，别无他法。秋家世居于簰头秋家村，家门前有潭，住屋门楣有“耕读人家”之类联句。到秋子明这一代，已然声名四播。秋子明，字乃文，系秀才，精通古文，又写得一手好字，晚年曾手抄清道光《武康县志》。

牛头坞，状如牛头，昂然天表，在簰头鱼村（今写作渔村）南，旧属武康县十二都一保三庄，今属莫干山镇筏头村。其地修竹茂畅，间以松杉，风景弥佳。出产以嫩豆腐著名。有河滩，又名小西湖，虽浅而甚清晰，西人之者往簰头，过此辄浴。

莫干山很多村庄的路口都有一座土地庙，村民们常来此祷告，希望给他们带来好运。庙前村，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五庄，今属莫干山镇庙前村。不禁要问，庙前村名字里的庙为何庙？地名志载，是朱藤庙，明崇祯年间建，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重修，低屋三楹，每岁春乡人赛社。有村社树银杏并列四株，大有干宵之态，系百余年物。昔执事者落银杏果以为资，岁得20石。范氏为庙前村望族，昔有范家大院，花厅门楼刻“秀挹群岩”，山鸠坞姚范氏即范家祖姑母。

昴坞，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四庄，今属莫干山镇庙前村。溪流满道，径僻而幽。周庆云云：“溪涧累石，泉声尤急，涧旁皆田，得泉水灌溉，苗益茁壮。临溪筑屋小集，村农曰昴坞。”栖碧山人刘焕《昴坞舆中得句》云：“篮舆下峤轻于艓，满耳潺潺三峡声。”

童家村，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六庄，今属莫干山镇庙前村，沿溪数十家。将军董锡祺、董智康父子就诞生于童家村。

姜湾，旧属武康县十都二保六庄、七庄，今属莫干山镇筏头村。相传有姜三公者，从俞坞里移居于此，俗称姜湾。后村民增多，有上下村之分，称下姜湾、上姜湾。整个莫干山区最大的山坞——野山坞，就在姜湾，纵深十华里，竹林连绵，清泉淙淙，常年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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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沈村，又名桃源里、小桃源，旧属武康县十都二保三庄，今属莫干山镇东沈村。据《武邑桃源宣氏宗谱》，宣氏为东沈望族，明洪武年间因贸易，自绍兴余姚大莱山至武康东沈，配沈氏，卜筑而家焉。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立于东堰潭的宪奉放生潭碑，为保护水源地生态、永禁火药罗网捕捉，就是经官方认可的村规民约。村口桃花岩巅刻“为善最乐”摩崖至今可见。村中旧有太公堂，祀南朝隐士沈麟士，今建有沈约祠，主祀南朝隐侯沈约。

莫干山西麓后坞村，依天泉山，旧属武康县十一都一保八庄、九庄、十庄，今属莫干山镇后坞村。人烟稠密，饶有田畴，为山乡繁盛之区，村民熙熙攘攘，若不知人间名利为何物，朴实淳厚，诚世外桃源。天泉山，在西人看来，堪比阿尔卑斯山，是高山牧场。山顶有昔人遗垣、断灶、水碓故址，为清初以前遗迹。据闻，曾有一个英国人购天泉山产，但发现天泉山的水不及莫干山的水好，乃放弃在天泉山建避暑屋。天泉山有天泉寺，山门有两株古银杏树。天泉寺肇于梁，石颐寺兴于唐，高峰寺建于宋，铜山寺创于后晋，天池寺起于元，合称莫干山五大丛林。

葛岭，岭下有村，旧属武康县十都二保十庄，今属莫干山镇佛堂村。葛岭高不易登，至顶则平，可憩游人。莫干山不独剑池瀑布，碧坞龙潭瀑布，葛岭、黄回山亦有瀑布。周庆云撰《葛岭游记》云：“其瀑流从（风兜石）帽沿滴下，故离石壁丈许，如珠帘下垂数十行，淅沥有声。”葛岭村昔人烟二十余户，无杂姓，均袁氏子。土民多业制炭者，以是炭窑罗列，若棋子然，可见山中产木之丰富。

两三百年前，诗人唐靖游莫干山，写下“山犹号莫干”“鸟径仄千盘”，对于莫干山原住民而言，这是读书人“观风”所赠。但一百年前，西人的避暑活动则使他们有些不解，这些外国人图什么，山民的路那么实用，从哪个村庄到哪个村庄最近，哪个荒山可以拾柴，哪个山坡可以放牧，哪里是竹林的尽头，哪里是茶园，等等。渐渐地，山民们意识到祖辈的山乡正在发生一次巨变，到他们这一代需要重新探路，更新知觉结构。

莫干山进入21世纪后的美丽故事和形象，仍然从山鸠坞、仙人坑这些古早的村庄起笔，高天成、司徒夫们无意间打开了莫干山的新世界，后之来者争相效仿。短短十余年间，劳岭村、庙前村、后坞村成为莫干山民宿集聚区，莫干山更成为中国高端民宿的发源地。好的民宿，可以让人看到一个地方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内涵丰富，而且外延广袤。莫干山民宿，应该如此。“德不孤，必有邻”，莫干山就是一个传统与现代相融合的“社区”。